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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看美文

2001-02-28 来源:光明日报 祝勇 我有话说

贾梦玮先生发表了一篇《当代散文批判》,批评“中国现代散文理论”“没能就白话散文的语言技巧问题提出很高的要求”,“有一种尚‘素’的倾向:重‘简’轻‘繁’,重白描轻形容。”我的理解,贾梦玮先生批判“素”,并不是倡导“荤”,而是嫌他读到的那些散文,语言上贫乏无力,苍白失血,因为“散文之美很大程度上来自语言”,故而对许多散文(我想不会是全部)的身份颇有置疑。

散文要写得美,恐怕并无异议,如同女人长得美,大家都不反感一样,是现成的真理,放之四海皆准。语言是散文家必过的一关,自不必多说(不止散文家,小说家与诗人均如此),技巧,也十足重要——伍立杨的《文字灵幻》,我的《中文的衰微》,都讲到了这一点。然而,“语言”与“技巧”真的如老屋的窗栏板一样可以离开主体单独存在吗?如果一篇散文真的如语文教师眼中的《岳阳楼记》,“衔远山”句是文采,“先天下”句是思想,角色清楚,分工明确,那么这样的“经典”,就太易于炮制了。

笔者曾经在评价董桥时写道:“一切精奥的思想都蕴含于语言之中,思想不必仰仗理论,因为思想首先表现为语言。当我们追溯时间的河流,与先秦的那些智者们相遇,我们很难分清刻在竹简上的那些隽语,哪些是思想哪些是语言。”——在这样的文本面前,强调什么“文采的华美”,以及“技巧的娴熟”,未免显得可笑。我同意贾梦玮者,在于语言的板结僵硬确实成了今日文学之癌症,然而灌铸了语言之美的,并不仅仅是什么“技巧”,而主要是精神之美。真正伟大的作品都是由伟大的灵魂支撑的。当我们被海涅或者屠格涅夫山海一般明澈宽广的文字所包围,当我们于纸页间呼吸到心灵的氧气,又有谁,去顾及“技巧”的存在?

董桥的“语言”出自他的“创作”,然而这“创作”却不是依赖上天的赏赐,而是与一个深远的文化背景有关,那伫立了上千年的文化风景,恰巧触动了一个现代游子“立体的乡愁”,才能使阅微草堂那样的岁月真的流回到眼前。他对这个心智贫乏的时代的反动肇始于语言,然而他的语言里又凝结着多么黏稠的精神血液!所以,文字高下的本质并不在文字本身,差别正在于心魂。散文需要美,但不是装饰品,否则就实在辱没了散文的存在价值。

博尔赫斯说过:我们文学的贫乏状况缺乏吸引力,这就产生了一种对风格的迷信。相信这种迷信的人认为,风格不是指作品是否有效,而是专注于表面的技巧,从而忽略了灵魂深处的信念与激情。而所谓“完美”的作品,是最不稳定的;相反,不朽作品的灵魂,则经得起烈焰的考验——《堂吉诃德》赢得了它同译者的斗争,再拙劣的翻译语言,都不能改变它的灵魂。

时间深处的古器即使绿锈斑驳也是美的,它不需要表现鲜嫩的油漆来拯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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